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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先生的小说之所以精彩,一个重要原因是它的情节植根于真实的生活,即使是小说人物的骂人话,也让读者感到真实贴切。《阿Q正传》里人物的骂人话,就是如此。
鲁迅写过一篇《论“他妈的”》,称“他妈的”为“国骂”——因为这种骂人法分布广,使用频度高。在《阿Q正传》里,阿Q就经常使用“国骂”。
鲁迅写阿Q:“待张开眼睛,原来太阳又已经照在西墙上头了。他坐起身,一面说道:‘妈妈的……’”这是阿Q起床第一件事,先“国骂”。鲁迅又写道:“只是没有人来叫他做短工,却使阿Q肚子饿,这委实是一件非常‘妈妈的’的事情。”肚子饿了,当然也要“国骂”。鲁迅又写道:“不准我造反,只准你造反?妈妈的假洋鬼子……”对欺负过自己的假洋鬼子,当然要“国骂”。鲁迅还写道:阿Q想,“革这伙妈妈的命,太可恶!太可恨!”对革命对象,当然更要“国骂”。
阿Q所骂的“妈妈的”,实际也就是人们熟知的“他妈的”,是“他妈的”之变体,只是省去了人称代词,加了个“妈”字,似乎比“他妈的”温柔了一点,但意思完全一样。这也许是阿Q的家乡未庄的地域色彩吧。
不光阿Q使用“国骂”,未庄的地保、乡民小D也使用“国骂”,开口闭口也是“妈妈的”。
阿Q调戏吴妈之后,地保教训阿Q道:“阿Q,你这妈妈的!你连赵家的用人都调戏起来,简直是造反。害得我晚上没有觉睡,你的妈妈的!”
阿Q和小D打架,结束时阿Q威胁道:“记着吧,妈妈的……”小D也不示弱:“妈妈的,记着吧……”
阿Q、地保和小D都把“妈妈的”挂在嘴边,足见这句骂人话之普及,使用频度之高,不愧是“国骂”。鲁迅让他们用“国骂”来骂人,对于塑造他们地位卑下、言行鄙俗、平庸无聊的形象很有帮助,是极适合这几个小人物的身份的。“妈妈的”是最大众化的骂人话,让大众的化身阿Q来骂,十分正确和贴切。
《阿Q正传》还写了其他一些骂人话,如“畜生”“忘八蛋”“断子绝孙”等,这些骂人话与“他妈的”一样,也都分布广,使用频度高,因而也都是“国骂”。
阿Q与小D打架时,骂小D是“畜生”。有人揪住阿Q的辫子说:“阿Q,这不是儿子打老子,是人打畜生。自己说:人打畜生!”“畜生”一词,几乎是贬损人的极致,汉代有人因挨了这句骂差点自杀。这句骂人话用在阿Q和小D身上,足见他们的地位之卑微。
阿Q调戏小尼姑之后,小尼姑骂了一句:“这断子绝孙的阿Q!”在传统观念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断子绝孙”是非常厉害的一句骂人话。因阿Q的地位卑微,所以地位也很卑微的小尼姑才敢用这句狠话骂他。
阿Q向吴妈求爱后,被秀才狠狠地骂了一句:“忘八蛋!”秀才还说过:“这忘八蛋要提防……不许他住在未庄。”忘八蛋就是忘了“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的人,即全无道德的人。这句骂人话“是未庄的乡下人从来不用,专是见过官府的阔人用的”(《阿Q正传·恋爱的悲剧》),秀才是见过官府又熟读儒典的人,所以他骂了这句话。
让不同类型的人骂符合自身特点的话,使其更富于个性,这对于塑造人物形象非常有帮助,会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生动可信,使小说更加切近真实的生活。《阿Q正传》用的正是这种描写方法,这是它成功的因素之一。(李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