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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华读书报 》( 2021年08月04日 11 版)
《玛格丽特·杜拉斯:写作的暗房》,黄荭著,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21年6月第一版,48.00元
童年是杜拉斯不幸的根源,也是她的力量所在。
每次阅读杜拉斯,都会被卷入一种情绪的汹涌澎湃之中,久久不能平息。这次阅读黄荭的《杜拉斯:写作的暗房》也不例外。以至于我又持续阅读了劳拉·阿德莱尔的《杜拉斯传》、阿兰·维贡德莱的《杜拉斯——一个世纪的穿越》与杨·安德烈亚的《那场爱情:我与杜拉斯》。仿佛杜拉斯是一种暴风雨,一旦抵达就漫溢不已。
夏天读杜拉斯,在潮湿和低气压中,在热浪翻滚与汗水涔涔里,好像更能接近杜拉斯的脉搏。杜拉斯从来就是好读的。你会被她某个句子一次击中:“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广岛,这是你的名字……”杜拉斯又是难读的,因为你也会被她一些句子绊倒,反复回环,肯定,否定,在情绪之下,在真实之上,找不到归宿。在此之前,我也曾在碎裂、多情、被回忆占据的杜拉斯本人的文字里徘徊、停滞;也曾在诸多杜拉斯传记、实录里停顿、退出。而黄荭的《杜拉斯:写作的暗房》仿佛是一剂解药。仅仅二十万字、六个章节,就将杜拉斯的童年内核、一个各种强权与禁忌的抵抗与逾越者、一
位文学艺术的大胆实验者,以及她赖以生存的写作根本、与东方与中国的关系等一一解读,用毛尖的话来说就是“生擒”杜拉斯。轻舟已过万重山。
“一切始于童年:生命、爱情、绝望和写作。”“杜拉斯一直在等待,无望地等待,等待母亲如春风的手抚摸她的秀发,但母亲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眼里只有大哥,永远的大哥。”“杜拉斯的毁灭感就源自母亲的被毁……”黄荭的杜拉斯传第一章就是:《黑色大陆:“没完没了的童年”》。这就是杜拉斯一生的机密与内核。童年是杜拉斯不幸的根源,也是她的力量所在。倾其一生,她都在与各种强权与禁忌作抵抗。二战时如此,解放后如此,当导演时如此,衰老后依旧如此。
对母亲无望的爱,与小哥哥近乎乱伦的爱,对中国情人物欲与肉体的爱,与丈夫和情人奇异的三人小组……杜拉斯仿佛是人类情感的一个冷血的实验者,哪有禁忌去哪触碰;同时她的灵魂又是高热的,一往无前、飞蛾扑火、出生入死。
杜拉斯在二战时期的表现也是令人瞠目的。杜拉斯与罗贝尔(丈夫)、迪奥尼斯(情人)都是抵抗组织成员。后来,罗贝尔被捕。为了打探他的消息,杜拉斯居然像“王佳芝”一样,与一个附敌分子夏尔·戴尔瓦展开了一段暧昧而密切的来往,直至后来,在巴黎解放之际,杜拉斯亲上法庭作证,把戴尔瓦送上了断头台。被折磨至奄奄一息的丈夫罗贝尔归来后,经历了漫长而艰难的康复期。此时的杜拉斯像圣母一样,热忱而极有耐心地守护在他身旁。四十年后,杜拉斯以《痛苦》一书曝光了其间所有细节,而已另外娶妻生子的罗贝尔和也已告别杜拉斯的迪奥尼斯都不喜欢这本书。他们认为杜拉斯的陈述完全可以用更“体面”的方式。而杜拉斯并不在乎这些。因为勇气,她恰恰成为各种禁忌领域的“特权”拥有者。
正如这本杜拉斯传的标题落在“写作的暗房”上一样。作为豪掷“四分之一个世纪”的杜拉斯研究者,黄荭对杜拉斯的各种作品信手
拈来并有着犀利而准确的评论,也印证了杜拉斯作为一名执着的写作者的立身之本。从写作《无耻之徒》《平静的生活》《琴声如诉》《广岛之恋》《副领事》等近四十部作品出发,又做了《印度之歌》《卡车》等几乎“反电影”的电影实验载入电影史,最终又回到写作上来的杜拉斯,在其晚年又成为一个在世界范围内家喻户晓的作家。1984年,杜拉斯70岁这年写下著名的《情人》。此后十二年间,她又留下《痛苦》《乌发碧眼》《物质生活》《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写作》等十余部作品。
杜拉斯的一生是用写作铸就的。正如黄荭本人的疑惑:“关于杜拉斯自身的故事总是那么扑朔迷离,相似的情节和场景会让我们产生一种错乱,哪个版本才是真实的,或最接近真实的是哪个?”而杜拉斯本人说:“写作,就是我。因此我,就是书。”
作为杜拉斯传的中国书写者,黄荭的这本杜拉斯传也有着鲜明的中国特色。第一部分中关于东方的阐述以及“中国小脚”,还有最后一部分中关于
“杜拉斯在中国”,都在彰显这个版本书写者的东方身份与东方视角。黄荭这样说:对杜拉斯而言,“东方是那滴眼泪闪烁的珠光,被文本诗化的痛苦和绝望,在对于西方的‘大海的那一头,大陆的另一侧’呜咽沉默。”
最后,我要感谢黄荭。从20岁时爱上杜拉斯,到渐渐生疏远离。因为她的这本杜拉斯传,因为杜拉斯的勇气与“特权”,我又重新成为杜拉斯铁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