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小城市亲子阅读现状、问题和对策

　　——以江苏省连云港市为例

　　近年对亲子阅读的研究日益增多，但多以北上广深等大城市家庭为研究对象，针对中小城市及县镇农村家庭的研究不多。本研究以苏北三线城市连云港市城乡家庭为调查对象，试图回答中小城市为提升儿童阅读素养，政府、社会机构、家庭分别能做些什么这一问题。

　　连云港市位于江苏省东北部，下辖3区3县，总面积7615平方千米，常住人口45.99万人（截至2020年11月1日），城镇化率63.6%。无论是江苏省还是连云港市，在全民阅读推广方面，均走在全国前列。2015年1月1日起，我国首部地方全民阅读法规《江苏省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促进全民阅读的决定》，开始在江苏省正式实施。2017年连云港市居民综合阅读率为84.39%，比全国居民综合阅读率80.3%高出4.09个百分点，在苏北五市中位列第一；连云港市居民对全民阅读活动知晓率为33.09%，位于全省前列。2018年通过的《连云港市文明行为促进条例》明确把促进全民阅读写入了地方性法规。

　　但在亲子阅读推广及研究方面，连云港市只能说是刚刚起步。《全民阅读“十三五”时期发展规划》第二条第四款，要求“大力倡导家庭阅读、亲子阅读，发挥父母和未成年人监护人言传身教的重要作用，推动全社会共同创造、维护少年儿童良好阅读环境……”其次要求在校内外开展少儿阅读推广活动，加强对少儿阅读规律的研究和运用，并重点保障农村留守儿童等儿童群体的阅读促进工作等。但连云港市目前的实际工作大致集中在探索阅读新空间组织建设模式，加强阅读推广和阅读服务，发挥新媒体优势开展阅读推广三方面。对儿童阅读及亲子阅读的提倡、推广、研究均较为薄弱。因此，课题组设计了一套关于家庭亲子阅读究竟如何影响儿童阅读素养的调查问卷，并针对部分家长、教师、儿童分别做了访谈，尝试为这一空白的研究领域，做出一点基础性的资料信息收集与分析工作。

　　亲子阅读现状调查

　　问卷命名为《“连云港地区亲子阅读现状及其对儿童阅读素养的影响”调查问卷》，问题设计分为四个部分，分别是：亲子阅读情况、孩子自主阅读情况、成年人阅读情况和自然信息，共计56题。通过问卷星平台，在微信、QQ及“在海一方”论坛面向连云港市区、县镇及农村地区所有子女在18岁以下的家庭发放。14天内共回收问卷403份，其中农村与县镇家庭填写问卷120份，占比29.78%。性别比方面，男童占37.22%，女童占62.78%。但通过交叉分析，性别对儿童阅读数量、时长等方面影响不大，多数项目相差不到5个百分点，故对本调查的影响可忽略。

　　连云港地区亲子阅读情况如下。

　　其一，从亲子阅读观念来看，理解较正确，执行较乏力。

　　调查显示，有75.44%的家庭对亲子阅读的概念有所了解，并能进行较为正确的释义。但选择“逐字朗读”“讲故事”等较狭义概念的，也有约四分之一。几乎全部家庭都认为亲子阅读可以“提升阅读能力”“增强自我修养”“增进亲子情感”等，没有一人认为阅读的目的就是“早识字、多识字”。说明连云港市居民对亲子阅读作用的认知是准确的。

　　从0岁开始阅读是目前国际幼儿教育界所达成的基本共识，但连云港地区儿童1岁以下开始阅读的仅有25.56%，远低于许多国家。同时有16.63%的家庭认为随着儿童年龄的增长，亲子阅读的重要性降低。有近半数的家庭选择了在孩子“识字后”“上小学后”或“上中学后”就停止了亲子阅读。

　　其二，连云港地区亲子阅读自然情况表现为，母亲陪伴多，社会参与少。

　　连云港地区家庭亲子阅读自然情况与目前有研究的一些省市整体倾向上较为相似。比如在亲子阅读中，以母亲为主要陪伴人的占到了64.76%，而父亲为主要陪伴人的只有5.71%。这也是当今我国社会女性更偏重照顾家庭的如实反映。

　　亲子阅读材料来源主要是网上或实体书店购买，公立图书馆的利用率较低。除去29.03%选择在购书方面“各种渠道差不多”外，以图书馆为主要阅读材料来源的只有5.21%。同时，阅读活动市场化的程度也不高，起源于上海的花婆婆绘本馆在港城昙花一现，目前全市只有一家老约翰绘本馆较成规模，其他一些小型的绘本馆不超过十家，且多结合美术、手工教育等功能，以阅读为主功能的几乎没有，反映出家庭阅读模式还有待更进一步丰富化。

　　其三，从连云港地区亲子阅读指导情况来看，缺乏科学方法，功利化倾向重。

　　不少成年人对儿童阅读需要指导这一情况认识不足。只有46.15%的成年人选择与儿童共同制定亲子阅读计划，进行有目的按步骤的阅读。阅读指导方法多数仅凭自己的教育经验或与其他家长交流，较少接受学校、老师、图书馆等培训。而老师和图书馆员也较少经过儿童阅读指导的专业化学习。

　　另外，一些家长指导阅读时“功利化”倾向较重。比如在选择阅读材料时，家长考虑较多的前三项因素是：对提高成绩有没有帮助、是不是老师的推荐和是不是正规大型出版社的书，对获奖作品了解不多。如果阅读时遇到了一些动人的情节，只有10.17%的家庭选择用画画、游戏、改编故事等多元的方式加强体会，而选择“讲道理”“让孩子谈感受”“让孩子复述情节”等较生硬方法的，高达80.15%。

　　连云港地区儿童自主阅读情况如下。

　　阅读素养大致包含阅读习惯、阅读体验和阅读能力三个方面。本问卷调查的是阅读习惯和阅读体验，对阅读能力的测试较为复杂，不能以问卷的形式简单展开，故未包含在本次调查中。

　　其一，从阅读习惯看，数量有待提高，种类不够丰富。

　　2016年发布的《中国城市儿童阅读调查报告》（以下简称《阅读报告》）显示，儿童年阅读量在10本以下的有74%，50本以上的有7.9%，考虑到《阅读报告》的调查对象为3～14岁，故对本次调查对象进行筛选，其中年龄段较为接近的3～15岁儿童，年阅读量在10本以下的有55.29%，50本以上的有13.94%，略高于《阅读报告》水平。但这一数据与许多发达国家相比差距不小，这方面的研究较多，此不赘述。

　　同时，连云港市儿童阅读面相对较窄。从阅读种类上看，只有26.3%的儿童会阅读每种类型的作品。就文学类而言，国内的曹文轩、杨红樱、沈石溪，国外的安徒生、格林兄弟、J.K.罗琳等人，最为儿童所熟悉，高达89.82%；而国内优秀作家任溶溶、金波、秦文君、张之路、黑鹤等老中青作家，国外著名作家怀特、凯斯特纳、林格伦、恩德等名家，却很少为人所知。对于一些图画书作者，如大卫·香农、安东尼·布朗、宫西达也、朱成梁等，只有4.71%的孩子较为了解。

　　其二，从阅读体验来看，快乐阅读不多，兴趣培养不足。

　　每两年发行一次的美国《儿童与家庭阅读报告》调查显示，“68%的儿童觉得为快乐而阅读是很重要的，82%的家长也希望他们的孩子是为了快乐而阅读更多的书。这是儿童阅读最重要的动机之一”。连云港市儿童自主阅读时，“经常因为阅读忘记时间或听不到父母的呼唤”的只有27.54%，还有26.3%的儿童认为“和写作业相比，我宁愿阅读，但要排在看电视/玩电子游戏之后”，其他因“无聊”或怕“不合群”而阅读的也有相当占比。同时，选择“阅读对你最大的帮助”是“提高了阅读兴趣”的仅占12.66%，更多儿童选择“养成阅读习惯”“拓展知识面”等。

　　值得注意的是，有7.94%的儿童选择了“长成大人，就可以想读什么书就读什么书了”。说明这部分儿童对阅读本来有较大兴趣，但由于家庭指导或社会影响，无法阅读自己喜欢的内容，导致对目前的阅读材料丧失兴趣。这部分儿童的阅读体验已经被破坏，阅读习惯正受到威胁，如果成人不能及时更正指导方法，或干脆放弃不当指导，这些儿童未来很难成为高频读书者。

　　另外，儿童愿意从父母或其他家庭成员处获得阅读指导的只有6.2%，他们更愿意求助于老师、朋友、专家学者和阅读类公众号。可见连云港市普通成年人在对儿童进行阅读指导时，或在方法上，或在态度上，或在能力上，还存在一定程度的欠缺，从而导致儿童对其不信任。

　　儿童阅读素养的关联要素

　　首先，儿童阅读素养与亲子阅读习惯相关。

　　调查可知，儿童阅读素养与家庭亲子阅读开展情况密切相关。其中，亲子阅读开始时间，与儿童自主阅读数量、时长、兴趣持续度等，几乎都是正相关的。入小学后才开始亲子阅读的家庭，孩子的年阅读量没有超过50本的，也很少能自主阅读超过1小时。但大部分孩子都非常渴望成年人尤其是父母的陪伴，并表示如果他们自己做了父母，会非常愿意陪伴自己的孩子做亲子阅读。成年人陪伴阅读的频率与儿童自主阅读的相关性也有着相同的规律。这样的调查结果也进一步印证了此前的多项研究：尽早开始亲子阅读，尽量坚持多陪伴，对提升儿童阅读素养非常有好处。

　　其二，儿童阅读素养与成年人自我阅读习惯相关。

　　成年人的自我阅读习惯同样影响儿童阅读素养，甚至影响更大于亲子阅读习惯。日阅读量少于30分钟的成年人，其子女有44.44%年阅读量在5本以下，50本以上的只有4.94%，非上学日（包括假期及周末）几乎不阅读的达到了22.22%，这是一组让人触目惊心的数字；而日阅读量在2小时以上的成年人，其子女有51.59%年阅读量在50本以上，非上学日几乎不阅读的仅有8%。

　　其三，儿童阅读素养中的性别偏好。

　　连云港市女孩年阅读量在50本以上的占9.49%，比男孩的8.67%略高。但在阅读时长方面，男孩略有两极分化倾向，即非上学日阅读2小时以上的和几乎不阅读的都较多，女孩的非上学日阅读时长则较为平均。

　　其四，儿童阅读素养中的城乡差异。

　　连云港市儿童阅读习惯城乡差异较为明显。如市区儿童1岁以下开始阅读的有32.51%，县镇及农村地区家庭只有9.17%，远低于前者。再如，更多县镇农村家庭会选择把看电视作为奖励或完全不加限制，在一定程度上挤占了阅读时间。县镇及农村的高频阅读儿童比例较小，年阅读量在50本以上的仅有3.33%，远低于市区儿童的11.66%；非上学日阅读2小时以上的也仅有12.5%，同样低于市区的15.19%。

　　促进家庭亲子阅读的建议与对策

　　由上文可知，连云港市无论在亲子阅读实践还是儿童阅读素养方面，都略高于全国平均水平，这样的成绩可喜可贺。另一方面，与一些发达国家相比，又存在不足，还需要在某些方面做大量工作：一是加大亲子阅读正确观念的宣传力度，明晰0岁阅读和持续阅读的重要性，阅读行为不宜过度功利化，而应从兴趣出发；二是要鼓励父亲更多参与到以亲子阅读活动带动的育儿过程中来，逐步建立亲子阅读领域的性别平衡，有利于儿童心理全面发展；三是让父母自己多读书、读好书，用“身教”影响儿童发展；四是加强对父母亲子阅读指导能力的培养，让成年人会选书、会读书、会引导；五是推动图书馆社区化，为亲子阅读提供更好的阅读材料与阅读空间；六是加大优秀儿童文学和非虚构文学阅读比例，带动儿童阅读能力整体提升；七是提倡快乐阅读、终身阅读，最终提升全民阅读素养；八是重视城乡差异，尽快补齐农村儿童阅读的短板。

　　要促进中小城市儿童阅读素养高质量发展，具体做法可参考其他国家或城市。

　　其一，设立儿童阅读节并常态化。

　　连云港市至今已举办七届读书节，每届都安排了面向儿童的活动，但整体而言宣传范围不广，儿童参与度不高，活动或与阅读行为并不直接相关，或阅读材料质量不高。比如2019读书节赣榆区举行的学雷锋朗诵比赛，当然非常具有教育意义，也应该多多举办，但在儿童阅读推广方面的作用不大。再如跳蚤市场活动，如果是孩子自己制作的绘本，或阅读某些指定书目后制作的手工项目拿来当作商品出售，或由孩子在现场做与科普图书相结合的实验项目展示，则意义会更大。还有流动售书活动，如果没有对经典儿童读物的推介过程，只是单纯把售书场地搬到学校，价值也会大打折扣。这就需要组织者勇于承担社会教育责任，而非为了搞活动而搞活动。

　　其二，与商业机构合作。

　　深圳市的阅芽计划发起于2016年，是全国首个政府与民间基金会联袂推动的儿童早期阅读项目，资金提供方主要是深圳市爱阅公益基金会，活动内容主要是面向适龄儿童发放“阅芽包”。学习此经验，各中小城市可以考虑请赞助企业冠名，如发放“老约翰阅读包”等。还可考虑分步走，如优先面向0～1岁儿童的家庭发放，再逐步扩展年龄段。用实物+观念的方式，逐步推进0岁阅读。

　　美国的图书馆常常与受孩子喜爱的麦当劳合作，由麦当劳负责活动的宣传、经费、场所、奖品等，图书馆则负责活动策划，提供书籍和专业人员。中小城市也可以考虑与企业合作联动推广，同时充分利用网络的宣传力量，吸引大小读者参与。

　　其三，推动家校联合阅读。

　　目前连云港市中小学普遍采用的阅读推广办法是：由教师向家长推荐市教育局制定的“真阅读”书目；家长按书目带领或督促孩子阅读，并做记录以备教师检查。书目所列作品有些较为陈旧，有些质量不高，真正的经典占比不大。且家长往往并未真正参与到阅读过程中。故可以考虑开展以下活动：

　　首先由市图书馆牵头，制定更权威、丰富和开放的书目，大致包括三个部分：给儿童的、给成年人的、亲子共读的。其中给儿童和亲子共读的书目需要按年龄分级，但各年龄段可有交叉、重合。因为不同家庭儿童的阅读习惯和基础能力存在差异，不能硬性规定到每学期读哪一本具体的书，儿童只需按自己的阅读兴趣和能力在这一区间段选择合适的图书即可。

　　然后联合教育部门，校图书馆在此应发挥更大效用。请教师向家长下发书单与活动要求，以家庭为单位参与此活动，要求在活动期间读完若干本书，父母及孩子分别写出（低年级儿童可画出）简短的读后感或录制成音频上传至活动专题网站，也可以运用网上答题的形式，检验阅读成果。最后按读书多少、阅读质量高低或随机抽取获奖儿童、获奖父母及获奖家庭三类优胜者。奖品由教育局、图书馆、企业赞助联合提供。甚至可以只有一个荣誉称号，由教育部门或图书馆颁发证书即可。

　　还可以学习美国一些图书馆的做法，长期举行读书竞赛。每个儿童读者在开办借书卡时，即可获得一本阅读存折，读完若干本书并正确回答80%问题的儿童，可加盖阅读专用图章，在规定时间内集齐某一数量图章的儿童，可获得一本书作为奖励。持续一年读完某一数量的图书，可以把借书证升级为“银卡”“金卡”“钻石卡”等，并获更多读者权限。

　　最后请孩子做全民阅读的推手。现在很多家长苦于看孩子写作业、逼孩子阅读等问题，归根结底是大人病了，却让孩子吃药。真正的解决办法应是反其道而行之，因为成年人如果热爱阅读，孩子不爱阅读的可能性很小。故可考虑通过学校，让孩子把阅读这一剂教育的良方拿给大人，大人病好了，孩子自然能健康成长。

　　其四，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

　　这里的专业人士指的是真正学习研究儿童文化、儿童文学的专家。2019连云港市读书节请来的蒙曼、徐则臣等，都是文化、文学的大家，但他们并非儿童阅读的专业人士。阅读专业人士的指导工作需要加强。

　　如果请专家到学校讲座等线下活动成本过高，那么完全可以充分利用丰富的线上资源。连云港市有36.97%的家长们愿意运用线上渠道，但目前的实际利用率只有10.92%，多数家长苦于找不到权威可靠的资讯。

　　江苏省少儿数字图书馆资源较为丰富，但连云港市对其宣传推广力度并不很大。如果线上推广做到位，数字资源对县镇农村等家庭也更为友好，简便易行。通过这样的方式，也能更有效的弥合阅读活动的城乡差距。

　　（本文作者：孙卓然，为中国海洋大学博士研究生）